第15章_花吟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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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颜红挽莞然,那时满庭芳华轻轻摇曳了一下,细声细语地讲:“本就是你做的不对,如今又理亏,还不向这位公子道歉。”再抬眸,少年目光正落在她脸上,已是痴怔当场,过后,发觉她望过来,有些措手不及,匆忙掩下面,举手一揖:“在下姓池字曲扬,这个人是我的随从,篱生。”

  自家府上本有了一位冠绝江湖的绝代美人,是以见过其他女子,亦觉得索然无味,但此际篱生好似三魂不见七魄,被那一双如烟星眸扫过,魂更像飘没了般,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池曲扬赶紧用肘捅了捅他,篱生“啊”了声,如梦初醒,一慌,旋即低头行礼,模样颇有几分滑稽。

  颜红挽表情淡淡:“原来是池公子。”

  四目再次相撞,池曲扬眸子里已不现痴茫,而是一片澄清柔和,如被春风涤过,正温暖着倒映在瞳孔里的人。

  取过宝芽手里的纸鸢,颜红挽道声“多谢”,也不作多问,转身欲离。

  “……”池曲扬意外,心头登时一空,竟鬼使神差地喊出句,“等、等一下!”

  ☆、不欢

  颜红挽回过身。

  “我……”池曲扬吞吞吐吐地道,“我有些口渴……能否在此借一瓯清茗……”

  此言一出,顿觉啼笑皆非。

  篱生也觉自家主子想的这个借口甚是丢人,头直快埋在胸口上了。

  宝芽暗暗“切”声,颜红挽却不紧不慢地问:“池公子可知我的身份?”

  池曲扬怔然,再想这言外之意,蓦感当头一棒,痛响非凡,整个心犹如沉入冰窖,凉得透彻。

  眼瞅他一副怅然失落的模样,颜红挽以袖掩唇,笑痕深浅难明,话音倏又一转,仿佛捉摸不透的流水:“以公子身份,尽管有诸多不便,但为表方才谢意,奉以区区清茗,停留片刻,倒也无妨。”

  池曲扬闻言,喜不自禁,宝芽却急得打磕巴,从旁提醒:“夫人,他姓池,他可是、是……”

  池曲扬忙赔罪似的一作揖:“在下虽姓池,但不知哪里有所得罪,使得宝芽姑娘一再开口刁难,还请宝芽姑娘明示,以好让在下过而能改。”

  那对明澈的眸子里,分明藏着轻松的戏谑,朗俊如峰的浓眉一挑,端的神采飞扬。

  “你、你……”大约是羞的,宝芽面皮发烫,狂跺莲足,实在气得没辙,“既是我们夫人请你进来,那你就进来吧。”话毕,甩身跑掉了。

  “这丫头倒是真性情。”池曲扬暗自发笑,一侧首,恰好碰到颜红挽淡淡的目光,不由得呼吸一紧,心跳却是急了,那时,眸底笑谑转化为似水柔和。

  一方石案,两盘糕点,三五点桃花,惹乱了四条人影。

  手捧碧瓷,袅袅茶香,雾扑入眼,氤氲迷离,蓦闻空气里传来一缕摄魂的暗芳,抬目视向对案,徐风微起,那人青丝凭空,绯衣潋滟,浑身尤自散发魅香,引来一只小蝶,上飞下舞,萦着发丝间缠缠绵绵,煞是讨人欢喜,此情此景,美可入画,偏偏她毫无所觉,指尖拈起茶盖,轻拨浮叶,启唇呷了一口茶,细看之下,那薄瓷壁上留下一痕浅浅的胭脂桃色,旖艳得刺目。心都慌了。

  “你们很喜欢桃花吗?我看这里种了不少桃树。”他不禁放目四顾,呼吸紧-窒的感觉才略有缓和。

  “不呢,我家夫人最喜欢瑞香。”宝芽仰高下巴,摆明一副你是客,我是主的姿态。

  “是瑞香……难怪了……”当日蕣华园的一幕,仍觉恍然如梦,他兀自沉迷地一笑,才继续开口,“既然如此,我经常在园中走动,却很少能见到你们。”

  宝芽撇了撇嘴:“我家夫人身体不适,极少出来走动,是以我才在院子里放纸鸢,解解闷。”

  池曲扬似笑非笑地调侃:“你放的纸鸢就跟喝醉了酒一样,左摇右晃,看得人眼睛都晕了,哪里是给人解闷呢。”

  宝芽又气又羞,倏又嗔笑:“我便是放得不好也无妨,反正落得树上,自然有人巴巴地等着捡呢。”

  被戳穿心事,池曲扬俊容逝过一缕不自在地薄红,故作淡定:“改日,我教你放好了。”

  宝芽听他这话音,诧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离庄主辰宴都过去三天了,你怎么还没走呢。”

  池曲扬不失少年心性,神情颇有些得意:“庄主已经答应在这一个月里指点我武功,所以我会住到下月初十,正好赶上姐姐大婚。”

  宝芽乜斜着眼打量他,有点怪腔怪调地道:“你模样虽生得好,但比起我们庄主,还是差了一大截!”

  池曲扬颔首,一点也不生气:“论资质样貌,当今世上,有几人能及染月庄庄主?若非如此,又岂会让我姐姐肯付一世倾心。”

  不知为何,宝芽讲话有些蔫蔫:“你姐姐……池小姐她,长得真的很美吗?”

  池曲扬轻扬唇角:“你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踏破我池家家门来向我爹爹提亲,又有多少人偷偷翻上墙壁只为一窥芳容……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偷瞄了眼对面人。

  宝芽暗生闷气,拈起落在石桌上的花瓣,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抿嘴嘟囔:“看来池小姐当真是位绝代佳人,很喜欢我们庄主了。”

  池曲扬微笑:“这是当然,以前在姐姐心中,我是第一,但自从姐夫出现了,我便排到第二了。”

  宝芽小脸骤变青白,随手甩了碎花瓣,啐地一口:“呸,还没结亲就叫得热乎,也不嫌害臊!”

  池曲扬被她的反应吓得一呆,就见宝芽眼圈红红地盯着自己,目中隐现泪光,说不出是怨是委屈:“就知道你们这些出身名门的人不安好心,好似我们生来就是被轻贱的,惹不起,躲也不行,偏偏还跑上门寒碜人来了!”

  这话幽怨已极,听得池曲扬惊震当场,他向来是心无城府之人,方才只顾说笑,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失言,仔细一想这其中关系,霎时惨白了脸,心口像被长剑直戳而入,痛悔不已:“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宝芽哪儿还听得进去,若不是顾及颜红挽,只恨不得翻桌子轰人了。再瞅颜红挽面无表情地印了一口香茗,以帕子拭过嘴角,完全看不出喜怒:“风有些大,扶我回屋吧。”

  宝芽赶紧过去搀扶,池曲扬正欲上前解释,却被她一记凶巴巴的眼神瞪在原地,可怜了在外等候两个多时辰,才盼得那纸鸢出来,最后竟不欢而散。

  花苑内,池秋怡与傅意画踱步前方,一路赏花赏景,池曲扬则随后默默无声。

  池秋怡总感觉太过安静,一回首,池曲扬正低头而行,怎看怎是无精打采。

  “曲扬,出什么事了?”平日里,何尝不是一副俊朗如风的模样。

  池曲扬惊醒,摇摇头:“没、没事……”

  池秋怡一叹:“明日我便要回去了,也不叫我省心。”

  池曲扬这才勉强露出笑容:“我还不是舍不得姐姐。”

  池秋怡宠溺道:“都已弱冠了,总是这般小孩子气怎行?”

  池曲扬一撩唇角,心中苦味自知,眼尾余光悄然瞟向她身旁那人,就觉胸口一阵刺痛。

  不久他驻足,呆呆望着斜前方的蕣华园出神。

  池秋怡顺他视线一瞧,颇为纳罕:“怎么还单独修出一座园子?”

  傅意画似乎不愿在此多做停留,轻描淡写地落下句:“种了些瑞香罢了。”

  池秋怡反而更感兴趣:“听闻美人新进,六宫无颜色。我倒要见识一下这‘夺花香’。”说罢,往蕣华园走去。

  一入园内,馥芳扑鼻,蝶萦花摇,果见颜红挽正半蹲在花丛间,指尖轻拈,将残落地面的花瓣一点点拾入香囊里。

  傅意画盯着她,缄默不语。

  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颜红挽抬首而视,与华衣玄服的那人目光一触,仿佛有惊魂的东西闪逝而过,又仿佛只是被落花扰了细长的睫毛,略略颤了一下。

  当绯红的影子映入眼中,池秋怡只觉不可思议,似乎是种震撼的感觉,一直以来,她自认容貌冠绝天下,再无女子能与她相比,就像一幅绝世罕见的画,而是她画中人,饶带着烟火气息。但眼前这个女子的存在,却恍若一场镜花水月,美得如许虚幻,如许不真实。

  当颜红挽抬起眼帘,那一双烟色如梦的绝色眸子,好似挑起世上最浓的胭脂,迷艳了三千浮华。池秋怡竟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仿佛怕面对着什么。

  “她……”本欲去问,却恍然意识到对方身份,池秋怡只瞅着傅意画面无表情的样子,凭生头一回,竟对自己的容貌失去自信,这样的一个男人,究竟怎样才肯付之真心?

  宝芽张大嘴巴,呆呆看过他们二人,还有背后仿似神魂离体,正死死盯向颜红挽的池曲扬。

  “庄、庄主。”她朝几人行过礼,目光又落回傅意画身上,眼神充满希冀恳求,这日子一晃,转眼就半年多过去,如今庄主见到她们,心头可曾泛起一丝怜惜?

  然而傅意画神情漠然,端华隽雅的面庞宛若冰铸的一般,让宝芽一颗心沉入谷底。

  几人在园内偶然相遇,时间有短暂的凝固。除了颜红挽与傅意画,一个面色淡静,一个冷漠无绪,其余几人,皆是各有所思。

  云在天边聚了、散了,眼波撩过来,如月光流转过清湖,淡得不留痕迹,颜红挽提着裙裾起身,不疾不徐地朝他们行了一礼,蒲柳之姿,弱不胜衣,举止楚楚,如花若柳,总也绵软无力,那骨子里透出的一袭奄奄病态,纵是极美的,却也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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