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_花吟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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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池曲扬*怜地摩挲过她的额发:“他死了,你的心便也死了,对吗?”

  颜红挽嘴角轻微动了下,恍惚在笑,虚渺而空洞。

  她被曲池扬抱上马背,昏昏沉沉间便睡着了,待醒来,天色早已黑透,她躺在炕上,只觉喉咙里跟塞了沙子似的嘶哑,不断唤着:“水……水……”

  水源沿着嘴角滑进来,润过舌尖,那份细腻激起体内欲要沉死的细胞,引得人疯狂的渴求,她不由自主张开口,近乎贪婪地索取,吞咽得太急,一下子呛咳起来,她翻身伏在床畔,青丝流泉般泻了一地,只觉一只小手拍抚着自己的后背,又软又轻,像梦里摇篮的节奏,她恢复意识,堪堪抬首,入目是名十一二岁的女童,鹅蛋小脸,细眉乌目,身穿碎花布衣,一手捧着水碗,一手拍着她的后背,见她醒来格外兴奋,笑得眉毛都弯成月牙。

  颜红挽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间茅屋里,陈设不多,但窗明几净,并非之前与池曲扬相处的那座木屋。

  “唔……唔……”女童伸手指着碗里的水,又指指她。

  颜红挽这才意识到她不能说话,见她用手比划,点点头,女童便跑到桌前倒满水,又踅回递给她,待颜红挽慢慢喝完,她欢喜地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碎米牙。

  颜红挽思付下,准备下床,孰料女童神色焦急,挥手阻止,一直把她推到床头。

  颜红挽靠在床头不动,她才松口气,像是完成了很重要的任务,跟颜红挽摆摆手,又指向门口,颜红挽知道她的意思是要出去,叫自己不要乱动。

  颜红挽沉默,女童只能眨着乌眸干巴巴地望着,有些着急,过会儿,终于看到颜红挽颔首,她立即朝门口跑去,临前还不放心,扭头瞧了一眼才离开。

  颜红挽低头掏出颈前的玉石宝盒,眼神飘忽,痴痴地想着一些事,稍后竹帘微动,池曲扬疾步入内,他之前沐浴过身,换了一件洁净的衣袍,黑若子夜的长发梳理得柔直光亮,以发带高扎,连下颔的胡茬都没有了,愈发衬出一张美如玉质的脸容,浓眉秀目,丰神俊朗,似一柄能夺日月华辉的神光雪剑,就此铸于天地之间。

  仿佛见到昔日那个翩翩俊美的少年,他的变化,令颜红挽微微吃惊。

  “醒了。”池曲扬说完看向跟在背后的女童。他的身量高出对方许多,是以慢慢蹲□,很耐心地用手比划几下,女童会意,马上又跑出去。

  池曲扬坐到床边的矮墩上,嘴角泛起轻柔的弧度,解释说:“她叫阿尘……当初我掉下山崖,幸被顾大娘所救,也就是阿尘的娘亲,阿尘生来便有缺陷,不能说话,她们母女俩一直住在山里,靠织补为生,顾大娘身体不好,就在前几日去了,如今只剩下阿尘孤零零的一个人……”

  颜红挽方有所悟,相处的那段日子他经常外出,原来是为了照料她们母女二人,那只针线箧应该也是从这里取来的。

  言毕,池曲扬仔细端详她的脸色,目中包含了太多的眷恋,像一场晚秋细雨,情深无尽时,总添了悲意,他握住她的手,只觉细腻宛如滑玉,比这夜色还冷。

  “红挽……”他的手轻微发抖,音蕴一丝凄凉,“红挽……你、你忘了他,好不好?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以前的事,我们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会一直待你好,即使你心里没有我,我也不在乎了,只要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就够了……红挽,我们带着阿尘,一起住在这里生活好不好?”

  他抬头凝着她,眸色太深,认真得像个孩子。

  颜红挽呼吸间透出一种沉重,怕冷似的缩回手,扭头望向窗扇,近乎水银色的月光不易察觉地从外渗透进来,那窗子白得就像发了光的糖纸。

  只是无话。

  阿尘端来餐盘,上面叠着几个热乎乎的饽饽,池曲扬见状,朝颜红挽道:“你一天都没怎么进食,先吃点东西吧。”

  阿尘一番应和着点头,递来餐盘,颜红挽便拣来一个饽饽细嚼慢咽,池曲扬瞧着她出神,忽被阿尘拽了拽袖子,举着饽饽到他唇边,池曲扬忍不住笑:“好,我也吃。”顺势拨弄下她的脑袋瓜,动作熟络而亲昵,阿尘冲他咧开小嘴,笑得格外灿烂。

  池曲扬外出到山里狩猎,回来时,阿尘正守在颜红挽床边,二人手里各执一个绣棚,颜红挽轻抿着唇瓣,拈针极慢地从棚底缎面穿线上来,窗外的光,洒着她纤细的身姿变幻流离,仿佛正是那白底缎上疏疏散香的花影。

  阿尘不知绣了个什么,举起棚架,颜红挽睨眸睐来,扑哧一笑,再掀眼帘,发现池曲扬站在门前朝着她俩发呆。

  池曲扬赶紧回神,出于好奇地问:“你们在笑什么?”

  颜红挽声音略带欢谑:“阿尘打算给你做条手帕,上面绣一朵大红花。”

  阿尘兴致勃勃地举着绣棚过来,池曲扬见上面果然绣着一朵大红花,顿时哭笑不得,接着问颜红挽:“你懂她的意思?”

  “嗯。”颜红挽淡淡回答,“她一比划,我就明白。”

  不过几日光景,她们就相处得如此融洽,池曲扬甚觉欣慰,话也多起来:“你绣的什么,给我也瞧瞧?”

  颜红挽却将绣棚图样翻到底下:“还没成形的蝴蝶罢了,没什么可瞧的。”

  池曲扬心情好,不以为意:“我今天猎了一头鹿,晚上可有的吃了。”

  阿尘闻言兴奋地拍起小手,颜红挽想了想,居然落下句:“我也来帮忙吧。”

  池曲扬既惊且喜,抑住内心的激动,展颜笑道:“你歇着吧,那种活你可干不了,有阿尘给我当帮手就行了,阿尘,走——”

  阿尘像只雀跃的小黄莺,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背后,池曲扬似乎格外兴奋,出门前竟还吹了个胡哨。

  晚饭十分丰富,三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前,阿尘挑着汤里的肉末吃,池曲扬便把盘中的菜尽皆给她拣了一遍,自从她父母双亡,池曲扬带着她就跟个父亲似的,总是一副谆谆教导的口吻:“多吃菜,不许挑食,小心以后长不高!”

  阿尘乖觉,一边听他说一边闷头吃饭,整张小嘴塞得都快张不开了。

  池曲扬夹了肉片,慢慢递到颜红挽碗中,仿佛害羞似的,语气竟与方才截然不同,柔得直欲滴下水来:“你也多吃点……”

  颜红挽没甚表情,夹着吃了,池曲扬傻笑,阿尘见状做鬼脸,笑他羞羞,池曲扬又气又无奈,捏了下她滑溜溜的面颊:“鬼灵精怪的,好好吃饭!”

  烧了一桶热水,颜红挽简单沐浴完,掀开竹帘回到房间,就见池曲扬站在桌前背身相对,室内一灯如豆,映得他的影子瘦而长,秀挺若清透兰竹,带着沁人心肺的温暖。

  池曲扬慌张放下那柄梳子,将几缕青丝攥在掌心里,方转过身,讲话有些吞吐:“我……”

  她凝在微暗处,纤纤如剪,发散浅衣,衬得襟前黑幽幽的一片,烛火摇曳着,她就似漾在泉中的月轮,浮光若动,虚美不真。

  池曲扬呼吸发紧,移目不敢再瞧:“被褥都铺好了……你,你早点歇息吧……”颜红挽与他擦肩而过时,忽听他又从背后道,“红挽,我真希望、真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永远……”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恍惚得像是窗外的落花。

  冬天在寂寞中过去,转眼,雪残,冰融,那灰秃秃的山跟沁了翠似的,一下子变得绿意殷殷,风暖了,所过处,染红抹碧,桃花阴下,小莺乳啼,唤醒了那朝朝暮暮之人,方知又是一春。

  池曲扬在院中劈完最后一批柴火,直起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院外的小树林里,阿尘兴高采烈地拉着颜红挽回来,颜红挽手上举着一捧白色山花,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白绒绒的小猫窝在胸前,与那张容颜相交辉映,花光丽色,繁艳照眼,绝色竟不似尘寰应有。

  眼前一幕太美,池曲扬嘴角含笑,目注着她们一点一点临近,阿尘从颜红挽手中摘下几朵,献宝似的举到池曲扬跟前,池曲扬接过一闻,笑道:“真香。”

  他沉吟下,又道:“家中的盐不够了,我一会儿要到镇上去,你们有没有想要的?”

  阿尘一听就急了,惦脚挥舞着小手,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池曲扬心领神会:“我知道,是藕荷饼。”

  阿尘赶紧点头。

  池曲扬睇向颜红挽,含情脉脉:“我记得上回你说枣仁桂花糕好吃,我买来给你吃好不好?”

  颜红挽想了想:“阿尘也喜欢。”

  “她啊。”池曲扬疼*地刮下对方的鼻尖,“她是小馋鬼,哪有她不*吃的?”

  收拾好他就下山了,颜红挽与阿尘站在屋檐下目送他离开,阿尘跑上前好几步,挥手跟他道别,直至池曲扬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她才垂下手,静静望着远方,阳光照来是一道寂寞的孤影,却有种意外的坚强与执着。

  颜红挽见她回来,轻轻启唇:“我知道,他经常瞒着咱们下山给人打下手,不然哪来的钱呢。”

  阿尘满面担忧。

  颜红挽明白:“你很惦记他。”

  阿尘颔首。

  颜红挽莞尔一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没有野心,心肠又软,其实他的生活本不该这样的……如果……没有遇到我……”

  她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柔柔软软,仿佛随风伴响的幽笛,是那一段淡淡忧愁的调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淡到无音。

  下午,阿尘在院外的草丛玩耍,颜红挽独自坐于门前的石阶下,对着脚旁的小石子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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