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_赤司同学想让我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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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黏湿得过分的梅雨季过了,夏天的来临使得天空逐渐晴朗蔚蓝起来,被晒白到几欲刺眼的云团悠闲漂浮在空中,教室窗台下成片的金鱼草开出一串串粉白色的花,在温热的夏风中轻轻摇摆,它们看上去可比每天都得早起到学校上课的我要自在。

  最近小堀前辈不知道跟哪位神秘人做了交易,弄来了一套新的剧本。戏剧部的大家品读过后一致认为这里面的起承转合都是专业人士才能想出的妙思,然后就在一片其乐融融的和睦氛围中开始了新剧的彩排。

  要排演新剧当然也就意味着要重新选角、重新准备服装和道具,以及重新绘制放在舞台上的各种布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戏剧部的大家眼中我一直是个万金油的存在,哪里需要小堀部长就会征询我的意见问能不能把我往那边搬。

  故此会画画的我被分到了以上提到工作的最后一项。

  每天都在跟丙烯颜料打交道报废了好几件衬衫姑且不论,最让我头疼的还是需要重新绘制的道具太多,即使现有小堀前辈、我和另外两位部员,总计四人(其他人做完自己手头的事也会帮忙),却还是忙得连洛山里流浪猫的爪子都想借用过来。

  “道具太多,人不够用,天气预报说下周有连续的降水。”

  中场休息时我才发现手掌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绿色颜料,已经干了,皮肤搓红了也只是把颜色擦浅了一点。

  “如果等道具全部自然风干的时间还要往后延的话,新剧应该就不能作为备选方案参加鉴赏大会了。”

  “部长,麻烦请给我们这边多拨一点人过来。”我直接向小堀部长明示我们大型道具组的生产力严重不足。

  新剧本什么都好,就是场景转换太多,一会是城堡一会又是城镇,再过一会又切换到了乡野田园。让我对那位神秘编剧(小堀前辈没有告诉我们任何关于编剧的信息)的态度顺利地从一开始的单纯欣赏,转变到了“欣赏,但不要让我见到这人,不然我会忍不住想揍他”的复杂。

  “好,我会想办法多找点人来帮忙的。”小堀部长虽然神色苦恼,却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但实际上我也没有对小堀前辈抱太大希望。倒不是我不信小堀前辈,而是我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了,眼下恰好是很难找到其他人手来帮忙的特殊时期。

  六七月份的比赛巡演繁多,其他社团基本也都在焦头烂额地做着各种练习和筹备工作。

  别说分出精力帮其他社团的忙,各部之间能不为了抢夺“归家部”的闲人打起来都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至于问为什么不发动鹿岛前辈的迷妹团帮我们干活?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撩妹搭讪是刻在鹿岛前辈DNA里的习惯与本能,而拜托鹿岛前辈的迷妹们来帮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确保鹿岛前辈本人也在场。

  如果鹿岛前辈不在,大家或许都能相安无事。

  但只要鹿岛前辈在了,这人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小羊”,轻而易举就能把大家蛊得无心干活,甚至可能还会给帮倒忙。

  所以当鹿岛前辈说出“我认识一个美术部的朋友,不然我去问问她能不能来帮忙”的时候,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警惕。

  而等鹿岛前辈真的把她那位“美术部的朋友”带来部里、且发现这个叫佐仓千代的姑娘居然意外是个不会被鹿岛前辈影响、甚至还会帮我们阻止鹿岛前辈在部里捣乱的正常人时……

  实不相瞒,几乎所有人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佐仓,你可真是个好人……!”尤其感动的小堀前辈握住佐仓千代的手晃了晃。

  “学姐,以后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我跟着上去握住了佐仓学姐的手。

  说这话不仅是出于多了一个会画画的老手,工作效率呈几何倍增长所欠下的人情;还因为我实在惋惜这么优秀的具有“鹿岛抗性”的高级人才不能加入我们戏剧部,只能用这种方式跟这位不同级的学姐套近乎。

  然后又是一串上来跟佐仓学姐握手的其他部员。

  “谢谢你,佐仓!你是我们戏剧部的英雄!”

  “能认识你真是我们鹿岛的荣幸啊,佐仓!”

  “太难为你跟我们鹿岛做朋友了,佐仓!”

  “佐仓前辈太强了!画技和心理都是!”

  “你们嫌弃我至少也选个我不在的时候好不好啊?!”

  团宠兼团欺的鹿岛前辈委屈地缩在一旁嗷嗷叫着。

  然而大家充耳不闻,只有佐仓前辈一人盯着鹿岛前辈露出了“这个人平时到底都做了什么好事啊”的震撼,并稍微表露了那么一点的关怀。

  “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能帮上大家的忙我也很高兴……”

  许是我们表达感激的方式过于隆重,佐仓学姐的脸一下烫成了与她脑袋两侧蝴蝶结相近的红色。

  得到了强有力的外部支援,我们大型道具组不仅超前完成了本周的工作,而且收工时距离今天部活结束都还有十几分钟。

  “各位辛苦了。”小堀前辈一边捶着腰一边站起身。

  或跪或蹲地在地上画了一下午的背景板,我的腰、脖子还有肩膀同样酸痛不已。

  看着鹿岛前辈拖着上完色的背景板安置到通风的位置风干,我枯坐在借来当道具的长椅上,阖着眼睑只给自己留下一条不让自己睡着的细缝,等待精力条和体力条自动回复。

  “那个……须王学妹?”在周身的嘈杂里我听见佐仓学姐试探的声音,很小很小,如果我真的睡着了的话绝对听不到。她像是担心打扰我休息,但又确实在期待我能给出回应。

  “是?”我缓慢地睁开眼睛看向她。

  “对不起,打扰到你休息了。”佐仓学姐有些愧疚地向我道歉。

  “不会,我还没那么累,”我说,“有什么事吗?佐仓学姐。”

  佐仓学姐站在一旁看着我,很快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羞赧地移开了视线,两根食指指尖相对,一点一点,纠结半天,但最后还是努力张开了口。

  “虽然有点冒昧,但有几个关于恋爱方面的问题我想请教一下学妹……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愣了一下,感到了新奇。

  在我已经度过的十几年人生里,我被请教过各种各样的问题,唯独为别人提供恋爱相谈是我前所未有过的经历。

  “好啊,当然可以。”我来了精神,拍拍身边的空位邀请佐仓学姐坐下,“学姐想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回答。”

  “就是……”佐仓学姐支支吾吾,“我有听说须王学妹当初和男朋友在一起是你先告白的……所以想问问学妹当时是怎么、是怎么……”

  “是怎么鼓起勇气开口的?学姐想问这个么?”我非常善解人意地帮她把不好意思说出的话接了下去。

  “嗯嗯嗯!!”佐仓学姐立刻用力点头,感激又期待地望着我。

  “其实很简单,”我看着面前的佐仓学姐笑起来,“我当初就只是想着‘好想快点和这个人在一起啊’就去跟他告白了。所以与其说是鼓起勇气,不如说是欲望趋势的成分更多一点吧?”

  “诶、诶……”佐仓学姐敬佩又错愕地惊叹出声,“居、居然是这样吗……哇啊……”

  谈及“欲望”一词,佐仓学姐的脸一下又红了起来。

  虽然我看不见她脑内的想法,但我觉得佐仓前辈此时一定在幻想一些男女朋友之间相处的场景。

  于是我继续说:“毕竟有了喜欢的人,想要跟他牵手拥抱亲吻,想有理有据地黏着他和他在一起,都是很正常的。而且既然我会喜欢上他,就说明他一定是有足够闪亮的优点。要是如果有人也因为他的这份优点喜欢上了他,抢在我之前和他告白了,如果没有成功倒还好,但假如在我之前的那个人向他告白成功了,我岂不是要在悔恨中度过至少三年的时光?——这是我的想法,学姐怎么认为呢?”

  “我、我我……”佐仓学姐磕磕巴巴,却还是共鸣强烈地对我表示了赞同,“我觉得学妹说得很对!”

  孺子可教。

  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我欣慰地握住佐仓学姐的手:“所以确认好自己的心意之后,一定要抓住机会向自己喜欢的人告白才行啊学姐。最好还是不要听信什么‘恋爱就是战争’一直等着对方主动。良机永远在眼前,可如果自己不抓住它的话一切就都白费了。”

  我难得如此热心地与一个刚认识了三小时不到的人,讲述这么多自己这些年来总结出的经验和道理,就连与佐仓学姐告别时,我都还在心里衷心地祝福了她的恋情能够顺利。

  然而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得知,佐仓学姐喜欢上的家伙竟然是一棵铁树,两个人过了很久很久才捅破窗户纸互通心意。

  这让我十分懊悔自己没能在当时传授给佐仓学姐更多的经验,也没能为她送上更多的祝福,但这尚未发生的一切都是后话。

  眼下的我还正沉浸在自己居然能有一天成为他人恋爱导师的新奇与愉快里。

  当天征十郎来戏剧部接我回公寓的时候还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如实告诉他我进行了人生中的一次对他人的恋爱相谈,以及关于此的感悟:“我忽然有点理解实渕前辈和一之谷为什么这么喜欢看我们两个谈恋爱了——要是征十郎你看到佐仓学姐你也会觉得她很可爱的!”

  “会吗?”

  “会的!”

  我甚至开始认为能写出“少女情怀总是诗”这一名句的人是天才了。

  “但是我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征十郎有些无奈地笑着对我说。

  我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听懂征十郎话里的意思,然后立刻乐开了,笑着眯起眼:“征十郎最近嘴很甜诶,难道是觉得训练太多陪我太少,所以想多哄我开心吗?”

  “嗯。”征十郎立刻温驯地向我承认了,“至少要让莉绪觉得自己比篮球在我心里更重要才行。”

  偶尔我也会感觉非常的奇怪,在许多文学影视作品里初恋总是一瞬即逝比樱花更加绚烂也更加脆弱的东西,两位主人公总在因为各种理由不断地误解彼此、相互错过、抱憾别过、甚至是悄无声息地消失。

  可我和征十郎已经交往了很久了。

  我从不怀疑爱的长久与永恒,因为在我的父母身上我已经看到了这样的美丽,但让我一直没弄明白的是为什么这种感情在某些人心中不会消失也不会减淡。

  这是一门在我看来十分奥妙的学问。

  不过眼下我最需要的,还是一根能够消解脸上热意的棒冰。

  “我有预感今天能吃到‘再来一根’。”我信誓旦旦地说着。

  征十郎闻言笑了笑:“莉绪上次不是还在说吃到‘再来一根’的几率太低,真有那个运气不去买彩票会更亏么?”

  “可是都要吃了,还是中奖会比较开心嘛。”

  我兴冲冲地拖着征十郎走向街边的便利店。

  店门口的自动门伴着一阵电子音乐朝两侧打开后,里面隐隐的吵架声立刻被放大了数倍,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都说老妈肯定不会同意养它,而且狗都是乳糖不耐受体质,你买牛奶给它喝,是打算让它死吗?”

  “那怎么办?难道要把它放回街边?刚才在附近等了那么久你看到有谁想要把它带走吗?它嗓子都快叫哑了!眼睁睁地看着它这么小就饿死在街边你还是人吗!”

  “所以我说了送它去收容所啊?你耳朵是长在脚上了一点都没听进去?!”

  “收容所到期没人收养也是有安乐死的你到底读过书没有?!”

  正在吵架的两人,是一对一望即知的双胞胎。即使他们一个把头发染成了金色,另一个染成了银色,也不难从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中看出他们是同胞兄弟的事实。

  金发的那个手里拿着一瓶牛奶,银发的那个手里则拿着一个饭团。

  我和征十郎对视一眼,然后一边听着他们的争吵,一边走到冰柜前挑选棒冰。

  随着两个人争吵的嗓门越来越大,站在收银台后的店员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声礼貌地将这两位客人“请”了出去。

  “现在的学生可真是……!”店员没好气地嘟囔着回到收银台后,垮着脸向我和征十郎说了声欢迎光临。

  我和征十郎选好了棒冰去结账,然而此时我的心思已经完全没在这份夏日冰凉上了,我好好奇那对为了流浪小狗而吵架的双胞胎的后续,而让我惊喜的是他们居然没走。

  透过净亮的玻璃橱窗,我看到他们两人在便利店门口停下了脚步,并且蹲了下去。

  刚才我和征十郎都没怎么注意,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把装着小狗的纸箱或者别的什么放在了外面。

  和征十郎一起走出便利店后,那对双胞胎依然蹲在便利店的旁边。

  金发的那个一只手拿着运动水壶,另一只手拿着水壶的盖子,有点凶又没那么凶地对着面前的纸箱说:“都把瓶盖贡献给你了,吃什么饭团!再多喝一点水!”

  银发的那个则举着手里拆开并缺了一角的饭团,哼地冷笑一声,很像是胜者对败者的讥讽。

  而他的这一举动立刻刺激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两个人见状又要掐起来,然而纸箱里忽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汪呜!”

  于是他们两人刚才还生气勃勃的神情又立刻肉眼可见地萎靡沮丧了下去。

  “怎么办……有什么能说服老妈让我养狗的办法吗……”

  “你可以试试考进年级前十,让老妈欢天喜地,她说不定就准你养了。”

  “宫治你赶紧给老子滚!”

  “给你提建议又不要,宫侑你果然是猪啊!”

  “汪汪!”

  吵架,听到小狗的叫声,重归于好地商讨。

  这样的步骤循环往复了好几次,但我不仅没觉得吵,反而还听得认真。

  因为我有点在意他们会怎么安置那只小狗。

  听声音它似乎还很小,只有几个月大,叫声中带着幼犬的奶气。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我家曾经养过一条金毛的事。

  那条金毛巡回犬的名字叫安图涅特,她是爸爸十七岁那年从一家商场顶楼的宠物店里买来的。

  买下安图涅特虽然是爸爸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但她被爸爸妈妈照顾得很好,在我出生之前甚至一度是家里最受宠的。

  我还记得安图涅特的一些事情。她走路总是慢悠悠的,喜欢晒太阳,不爱动弹,但每天我放学回家她都会很努力地跑过来接我,拼了命地对我摇尾巴,然后用湿漉漉的鼻子蹭我。明明金毛巡回犬普遍对同类都不太友善,可出去散步的时候安图涅特却总是会被欺负,有一次被咬破了皮了都只是低声呜咽着跑回我身边。

  我很喜欢安图涅特,她总是会让我靠在他的肚子上把他当做靠垫。但是当我出生的时候,安图涅特就已经是一条年纪很大的、在犬类的年龄里被看做奶奶的狗了。

  于是在我七岁那年,安图涅特在一个天气很好的上午睡着,然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过。

  平时走在路上我也会看到很多狗,也不乏和安图涅特长得很像的金毛巡回犬,但通常它们都被照顾得很好,衣食无忧,是满脸幸福的快乐小狗。

  死亡离它们还很远很远。

  只要不把死亡与小狗关联到一起,我就很少会再想起安图涅特。

  但很突然的,正发生在眼前的一切让我想到她了。

  我晃了晃脑袋,试着将那些忽然溢出的思念和小时候第一次经历生死离别的难过摇走。

  可接着我又想了起来,在安图涅特被爸爸妈妈从宠物医院接回家的那天,爸爸曾经握着她的爪子,哽咽地恳求着:再多陪陪莉绪和春绯……再多陪我一段时间吧,安图涅特。

  “莉绪?”

  征十郎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中。

  “怎么了?”

  “……”我恍惚地摇摇头,“没什么。”

  “我们回去吧,征十郎。”

  “好。”征十郎看着我,“不过你先在这等我一下。”

  你要去做什么?

  我茫然地看着他,然后看见征十郎奔向那对双胞胎,又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

  征十郎和那对双胞胎说话,之后他们都拿出了手机,再之后征十郎回来了。

  他怀里抱着刚刚还放在双胞胎脚边的纸箱。

  “莉绪要看一看它吗?”

  没再等我回答,征十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纸箱。

  接着我看见了蜷缩在里面的那个金棕色的、小小的家伙。

  “汪!汪汪!”

  这个警惕性还挺高的小家伙朝我叫唤,没什么力气,但精神头不错。

  “之前看莉绪小时候的照片,看到里面也有一条金毛巡回犬,从那之后就想过要不要试试接触这个犬种。”

  我听见征十郎说。

  “不过莉绪要是介意我养狗在楼上的话,我们就去给它找个领养,好吗?”

  自从性格变了以后,征十郎就很少会再句末添上“好吗”这样的征求语了。

  我囫囵地点头,听见自己“嗯”了一声。

  鼻音重得像是安托涅特睡着再也不会醒来的那个下午,爸爸问我“以后如果有机会,莉绪还想要一条小狗吗”时,自己给出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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